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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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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灼華揪著晏昭廷衣袖的手,手心發緊,掌心是細密的冷汗,黏膩濕滑得難受。

其實以鳳灼華的聰慧,她心中早已有不好的猜測。

二人相互知了對方都是重來一世的身份後,這幾日來都極有默契,未曾去捅破那層鮮血淋漓的紙。

畢竟那張無形的紙張下頭,卻是兩人身後家族和利益的博弈,還有光鮮亮麗之下誰也不願意提起的汙穢不堪。

……

晏昭廷低頭吻了吻姑娘家還帶著結痂的額頭。

對上鳳灼華略微有些膽怯的神情,他心裏頭一抽,聲音帶著濃濃的痛苦:“當年陛下薨天,皇後娘娘與三皇子前後也都去了,我便察覺出朝中形勢並不是我想的那般簡單。”

“當初我本以為,最後只是安王與陛下間的博弈,寧國公府晏家本應該按照先皇遺詔保持中立,哪怕不保全三皇子,那也是絕對不會參與一方爭鬥。”

“後因為我娶你為妻,按理來說,寧國公府晏家應該在陛下薨天後,保全三皇子上位,穩定大晉江山才是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晏昭廷自嘲一笑,“還是我當年太過自負,以為娶了你之後,一切便都在我的掌控之中,我父親就算是再不願意,我畢竟是家中唯一嫡子,日後這個家總要交到我手中。”

“加上當年我母親生死,他對於我的愧疚,哪怕他心裏頭不願意,府中決定那些年來,我也是占了五分話語權,卻不想他利用我對於他以及血脈相連的信任,卻轉身就背叛了我去。”

對上晏昭廷眼中的沈沈悔恨與痛意,鳳灼華心頭一緊,急急道:“所以當初在我阿弟出乎意料被人殺死之後,你退無可退便只能遠遠的先把我送走,等穩定汴京形勢再把我接回?”

“不。”

晏昭廷搖了搖頭,他微微有些粗糲的指尖撫上姑娘家光潔無暇的臉蛋:“當初把你送走,我便從未有要把你接回的打算。你嫁於我,我卻不能護你家人安全,何況汴京城總歸是你的傷心之處,我便想著等汴京形勢穩定之後,便離開汴京與你在大梁國會和。”

鳳灼華渾身一震,楞楞道:“可是我當年孤身一人,你在汴京可是有整個晏家族人,就算你與寧國公決裂,但不及你毀了所有的前程去……”

晏昭廷淡淡一笑,那笑容看似風輕雲淡,他眼裏的情緒卻是沈得可怕:“你也知曉你孤身一人,而我在汴京有整個晏家族人。”

“可是晏家親眷間人多,少了我一人也不差什麽,可那年我的灼兒卻只剩下我一人,若是連我都不在了,灼兒後半輩子又當如何,他人與我何幹,你才是我的全世界。”

晏昭廷極少說情話,這一輩子他初初與鳳灼華成婚事,往往說得最多的就是能把她給氣得跳腳的俏皮話。

如今男人眉眼裏頭仿若碎著熠熠星輝,眉眼間的情緒皆是小心翼翼,生怕往日的事情惹惱了她去。

偏偏卻是這樣的晏昭廷,讓鳳灼華的心尖如風刮過湖畔,泛起陣陣漣漪,亂了心緒,更是不自覺頓住了呼吸。

這才是時間最動人的情話……

她情不自禁對著男人滾動的喉結輕輕一吻,眼裏頭卻泛了滿滿的淚水:“可我又是何德何能,前輩子任性,仗著自己有幾分聰慧,到頭來還不是我對不………”

鳳灼華口中來不及說出的道歉,被晏昭廷深深吻了回去。

男人聲音又啞又沈:“與你無關,當年是我自負又不想讓你憂心,卻是害了你去,我總想著你是世間最好的,也想著要給你世間最好的,卻從未考慮過你想要的是什麽。”

“當年我怎麽也想不到,我父親竟然在我未曾發覺的時候,不知何時倒戈向安王,更是掌控了大晉半數兵力的寧國公府……”

“等我後來發現,我回去找你,卻也是怎麽也來不及了……”

當年的那一幕情景,晏昭廷每每想到,每每都是讓他再死一回般的痛苦。

他哪怕是這一生也不能忘,當初深淵下頭他見到鳳灼華屍骨的那一瞬間。

若不是因為仇恨支撐著他,恐怕當年深淵下頭他便自盡隨她而去了。

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去的。

一夜白頭,盡是滄桑……

回了寧國公府之後,卻發現已到了來年春天,新皇登基。

而在他不在汴京城中的這段時間,國公府竟然做主給她娶了和安長公主,當時已經正了身份,成了新皇嫡女的女人。

那個一時之間風頭無兩,大晉最尊貴的女人。

當時晏昭廷看著府裏頭大喜的紅字,和一排排還來不及撤掉的大紅燈籠,以及一身喜慶新婦裝扮。如花蝴蝶一般向他投懷送抱的女人。

晏昭廷想也未想,便拔劍取了她的頭顱。

血濺三尺,春天還極寒,那溫熱的身子不一會兒功夫便涼了下去,就像寧國公府上下眾人的心。

那時候,本應該是歡歡喜喜的崔老夫人,更是因為他當場殺了和安這一幕,嚇得半邊身子中風,後來斷斷續續未曾好過,最後也算是受盡折磨而死。

安王雖然被他殺了女兒,但是與他而言只不過的棋子的女兒又算得了什麽。

畢竟論起自負,卻是誰也比不過安王。

在他在位的十年間,他每每想殺了晏昭廷,卻又舍不得殺了晏昭廷。

因為這世界上,像他一樣求而不得的,也只有晏昭廷一人。

對於安王來說,晏昭廷只要活著,他便能看著他痛苦,看著他餘生都活在自我的折磨當中,如他一樣,夜裏頭疲不得面,錐心刺骨腦海裏反反覆覆都是一張向他索命的臉。

最後安王卻是怎麽也想不到,晏昭廷這個人雖然不在乎皇位,但他卻找到了太後當年生下來便是死胎的那個孩子。

也就是這一世的鳳初九!

暗裏十年,晏昭廷把鳳初九培養成帝王之才。

十年之後,二人一裏一外,打著當年老帝王嫡出正統血脈的名義起兵造反,更是把鳳安殺於龍座之上。

至於鳳初九這人,說來奇怪,明明留著帝王血脈他卻也真是無心帝位,本想留了書信便離宮而去,卻不想這個對他有再造之恩的男人,卻早就已經消失了蹤跡不知去了何處。

至於當年的寧國公府晏家,當時晏昭廷早早便使了手段,以十五年前私鹽案為由把寧國公府連根拔起,消了爵位貶為庶民,更是世世代代不能進汴京城半步!

畢竟寧國公府千不該萬不該,就不該把府中的榮華富貴,算計在他心愛女人的喜樂平安上頭,人血饅頭自然是怎麽吃進去的,就怎麽吐出來。

既然想富貴延綿,也莫要怪他心狠手辣,不顧血脈情分。

……

屋裏頭氣壓有些低沈,外間花嬤嬤擺好膳食之後,正準備請了二位主子去外頭用膳。

她才剛剛從屏風那處走過來,卻也不知晏昭廷抱著她家殿下說了些什麽。

鳳灼華紅著眼眶,撲在駙馬懷裏頭肩膀一顫一顫的,似乎哭得極為可憐。

花嬤嬤看著心裏頭揪得生疼,卻又不知如何是好。

幸好晏昭廷早早的便註意到屏風那處的花嬤嬤,他朝花嬤嬤擺了擺手:“嬤嬤帶著屋子裏頭的伺候的丫鬟們都下去,等會子我自會親自伺候了殿下用膳。”

當即,花嬤嬤心裏頭一松,趕緊忙不疊的退了下去。

鳳灼華哭了許久,她十只白嫩如蔥段般的指頭,緊緊的揪著晏昭廷的衣襟,聲音帶著急切:“你便與我說說,你呢,最終你去何處?”

“上一輩子,最後可求了個圓滿,人生後頭的路,你還有大半輩子……”

“灼兒……”晏昭廷擡手摸了鳳灼華有些淩亂的發旋,聲音嘶啞如啼血,“你莫要覺得有半分虧欠了我去,當年我娶你,並不曾與府中利益有一絲一毫的關系,我娶你,不過是心悅你許久。”

“至於我的一輩子,最終……”晏昭廷輕輕一笑,“終於我是善終,更是功德圓滿。”

“是麽?”鳳灼華那雙哭得通紅的鳳眼裏頭,明顯是深深的不信。

這個愛慘了她的男人,在沒了她之後,定不可能那般如意的。

但鳳灼華知道,晏昭廷只要下了決心不說,她定是問不出來的,這個男人往往對於他自己,卻能比對任何人都狠心了去。

晏昭廷前一世最後真的功德圓滿嗎?

是的,對於晏昭廷來說,那就是功德圓滿。

幫鳳灼華報仇,了卻世間所有仇怨。

晏昭廷回到了大梁國與大晉國間的那道天險下頭,抱著姑娘家的屍骨,以自身懷抱為棺槨,在冰原的深淵下頭,與心愛的姑娘與世長辭。

生不能一同,死卻是一處,那便是他的功德圓滿!

但是他這話並不能跟鳳灼華話,他怕傷了姑娘家的心,也怕姑娘家小小的心臟,受不了他如瘋魔般的這份情。

當初他娶她為妻的時候,誰都說那囂張跋扈的平陽長公主配不上他的溫潤如玉,卻是仗著身份強占了他去,估計他心裏頭是極其不願意的。

卻是不知當年他拒了安王的好意,不顧一切,更是與家中妥協。

只為娶那千裏良駒之上,他不過驚鴻一蹩的紅衣女孩為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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